目录...
诗歌:...4
金陵即事玄武湖...4
浓夏...4
题静湖野鸭...4
羲和歌...4
借车...5
蜻蜓...5
书生...6
水墨...8
十二月的风...8
十三月...9
山鬼...0
一颗眼泪...0
夏
散文:...2
锔壶...2
白兰花...3
留白...4
金陵游记...5
摘樱桃...7
雨夜闲谈...9
扑满传...2
浪子...22
找太阳...23
黄土谣...25
风筝...27
小馆子...28
官人甲某...29
有奶便是娘...30
高处不胜寒...3
糊涂...33
自恋...35
吹猪...36
小说:...37
绣花鞋...37
鹦鹉...38
猪猴争坝...39
樵夫遇狼...40
苏玫瑰的婚事...4
张姐情话...46
赵二包子铺...50
朵朵...54
江南过客...57
郭皮匠...60
月...63
落草...64
熬鹰...67
诗歌金陵即事玄武湖远山翠黛隐古迹，落日苍茫天地寂。
一点小舟入莲丛，惊起白鸟三两只。
回首烟波浩渺处，六朝走马残光隙。
浓夏紫葡雪藕染冰瓮，玉指瑶琴鸣彩凤。
曲尽闲依翠簟眠，黄鹂啼破槐阴梦。
题静湖野鸭翩若惊鸿南北往，苦逢弋者困樊笼。
翎毛铩尽难高举，野性消磨志渐空。
长伴家禽乞残炙，久羁园沼慕苍穹。
何当一日风云起，翅驾风雷江海中。
羲和歌羲和，羲和，吾闻尔腾驾六龙，驱星赶月。朝出东隅之沧海，暮栖西山之扶桑。敢问“沧海碧澹澹，洪波浩瀚吞银河。扶桑万仞长汤谷，直耸霄汉摩天苍。以海之深，木之高，地之阔，尔何往来飙迅扬？”羲和聆吾疑，颔首笑青冥。邀我同登车，驰骋游太清。六螭俨骖驾，徘徊待鸡鸣。雄鸡一声晓，金乌天下行。翩翩振羽翼，翼展十万里。一扇羊角起，居然遮八极。螭吻吐云雾，飞廉纵大风。列子追不致，夸父埋荒冢。五岳蜗角小，九州云水遥。白云舒流苏，紫烟驰玉轺。鸾珮清泠鸣九霄，桂香氛氲伴天老。天老地荒尚有时，东出西落无穷尽。年年月月日复日，羲和不觉添霜鬓。我感羲和劳，怆然叹悲恻。羲和昂扬声铿锵,“昔日余有十兄弟，并出大旱扰世苦。后羿挽神弓，射杀其九仅余余。自此惕奋励，敬躬吾职司。天帝命育民，安敢懈安逸？燃尽光和热，乾坤布德泽。吾躯不足惜，但求百姓乐。”我闻此言肃然敬，为之翻作《羲和歌》。但使天下人闻之，无复豺狼蠹虫素餐恶！
借车某君购新车，奔腾过远途。稳坐驾驶位，逍遥任驰驱。东市访亲友，西市探故居。南北电掣间，来往方须臾。亲邻皆知晓，世情多阿谀。如行云端里，陶然受赞誉。忘却车贷苦，身心俱欢愉。归家急擦洗，洁净无尘埃。光可鉴发丝，浑如明镜台。借得红布条，费心细剪裁。系上后视镜，巧结不使开。结扣若解开，无人知车新。枉费布尚可，无人知恼我。大道如青天，君独买车难。勒紧裤腰带，苦攒近三年。饱受妻诟谇，终够首付钱。得车太不易，暗自常喟叹。不敢多思之，唯恐泪潸潸。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有车增脸面，哪管伙食减。车贷月月还，爱车养如新。胜似掌中珍，一刻不舍分。可恨朋友贾，分明假朋友。明知心头肉，偏借车钥走。他人弓莫挽，他人马休骑。弓马尚如此，何况车如斯。这厮不通理，强来借坐骑。梁山贼转世，早晚吃官司。待不借与他，抹不开情面。只得借与他，肝肠寸寸断：“需知让着人，慢开莫急行。车祸你遭殃，我亦受牵萦。干系撇不掉，车主妄担惊。上路走坦途，轿车非越野。受不得颠簸，经不住上下。水坑绕着开，莫淹尾气管。车子受水侵，似民遭兵燹。酒后莫驾车，出事牵连我。车主家中坐，牵连遭横祸。还车前记得，定须洗干净。洁净借出去，归来复洁莹。更要紧一件，你且仔细听。油箱多少油，千万要还清。只可多几升，不许少一丁。”心内暗思量，口中不便言。递与车钥匙，道一路平安。
蜻蜓湖心摇曳一抹绿影
蜻蜓点水而过
波光桨影里晕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如徽墨点上宣纸
黑白染就的水墨山水画
夕阳西下
采菱女棹歌而归
天际水色空濛
白如玉的月光
三足蟾蜍从桂树上一跃而下
噗通
浪花溅在嫩绿荷叶上变成晶莹剔透的露珠
惊醒了那只蜻蜓
它刚从庄周梦里归来
不见了化成梁祝的蝴蝶两只
却见一夜间红莲怒放如火
燃烧了涨满蝉鸣的清溪
愕然
不解
于是又躲进无穷碧绿的荷叶间
酣睡一夏
书生疏星淡月
鸡鸣荒村
（你就这样地叫吧
游子早已在天涯）
三更雨落
梧桐孤魂
（一回首明月不见
谁家的归客在敲门）
壁画剥落
漏风庙门
（还好有泥塑的判官小鬼们陪着
裹紧湿漉漉被絮
翻了个身）
一觉邯郸
梦醒清晨
（那只昼夜不分的鸡又叫了
庙里的道士却早还俗
再没有敲钟的人来）
担上书箱
两脚泥泞
（深一步浅一步先走着
管他人驷马高车奔赴鹿鸣宴）
黯然还乡
满面风尘
（捉蛐蛐的儿童们依然识得我
还没老成贺知章）
久久踯躅
推开柴门
（娘，我回来了）
泪如雨下
泣不成声
（唉，又落第了）
（儿，平安回来就好）
（再找东家老爷讨口饭吃吧）
一晃当了数十载私塾先生
青衫早已穿旧
（捻指半生，儿孙都大了）
乐天知命
君子无忧
（薄醉了，喝了两碗水酒薄薄地醉了
立在初春孤峭的冷风中
声音压得低低的
低低的……
低的谁也听不见
轻轻地哼起了梁甫吟）
水墨一笔点去
遥空雨过天青了几抹淡云
绿柳下
渔翁披着蓑笠
在船头立成一只老鸬鹚
缩首垂颈的动作映入水中
勾勒出几道碧油油波痕
月牙儿挂在西山打盹
昏昏沉下去
一尾金鲤鱼驼着朝阳
摇头摆尾
潜入墨绿荇藻深处不见
十二月的风十二月的风刮过荒野
我看见你站在沙漠边缘
海水漫过深蓝的梦
抹香鲸在波浪里奄奄一息
月光下
飞鸟翎羽掠过
沉入不见天日的沼泽
巢穴正在抽枝发芽
古木上缠绕一条红艳的蛇
冷冰冰的鳞
红彤彤的信子
编织进海藻似黑发里蔓延成红莲森林
美杜莎
美杜莎
我将要失去瞳孔
我早已经空无一物
十二月的风从荒原出发
卷走了雪与迷雾
我早已衣衫褴褛
赤裸双足
昼夜前行
穿过十二月的山谷来到荒漠
一生别无祈求
美杜莎
美杜莎
我从十二月的风里嗅到你的气息
穿过连绵千山万水的清晨
经过茫茫无尽黑夜
在沙漠边缘看见你的背影
曼妙无双
我抉掉了自己的双眸
茕茕前行
来触摸你的长发
十三月十三月是最后一个月
我准备好了麦子、雪、还有一首诗
藏在四季的原野里
大雪一落满天际
你就从远方归来
山鬼乌鸦哀鸣
守墓人在钟楼撞响几千口钟
天地轰隆隆地震动
回音响彻胸腔
巨大的哀鸣心脏如烘炉沸腾
闪电掷出群山
雷神击彻夔鼓
大司命乘驾云车飞驰而至
心脏喷涌血脉偾张
山鬼
她隐在雾岚深处
浅笑回眸
我的心脏哀鸣
散发罂粟娇艳欲滴的炽热幽香
幽幽地蔓延流淌浸过黑漆漆长发
献于你一颗鲜艳头颅
一颗眼泪母亲滴落一颗眼泪
流过斑白的头发
流过衰老的皱纹
流过操劳的双手
流过温暖的怀抱
化成一汪蓝色海洋
海洋里孕育了
一个纯真的童年
一个青涩的少年
一个梦想的青年
一个奔波的中年
岁月流逝
悄然无声
这滴眼泪融进了泥土
长出一座游子的港湾
满载着一轮新月
还有漫天繁星的希望
饱含爱与泪
夏我用了一个春天的时间等待夏天
在夏天青色的栀子花里
却花了一个夏天的时间回忆过去
一转眼
池塘里的荷花谢了
北方的大雁飞向南方
雪花落满天
散文锔壶爷爷告诉我，他小时候当地地主家买来新的紫砂壶，暂且不用。请来锔壶匠人，放入些许黄豆种子，搁满大半，黄豆上放一小錾子，倒入井水，封上壶口。种子吸水膨胀发芽，錾子撑裂壶身，匠人用地主提供的黄金把破壶锔好。此时，一把紫砂壶才开始它的茶壶生涯。
锔壶手艺，匠人出于节俭之意，发明此种技艺，旨在废物利用，取勤俭朴素之理。封建时代社会底层劳动人民生活艰难，家中有破瓷器陶器不忍丢弃，找匠人把破损器皿一修补，又能投入日常生活使用。犹如旧衣服打补丁，缝缝补补又三年，省下买新器件的几文钱，留之做别的用途。而后文人雅士偶尔发觉锔壶得当，纹理别致，别有一番韵味，取其残缺古旧之意耳。一时风行成趣，引得骚客追捧。到了清朝中期，紫砂壶除光壶、花壶外，锔壶格外流行，锡裹玉镶，花纹繁复，奢华贵重，全然忘却茶壶雅玩本意。
残物补全，破物补好，重新使用，勤俭节约。意外带来的残缺美，合乎天意，顺乎人心，自然之道也。文人爱其疏陋古韵，及至民国，土财主刻意碰碎新壶，镶以黄金，珠光宝气，暴发户嘴脸曝露无垠。舍本逐末，刻意强求，本末倒置，犹如买椟还珠也。鄙俗至极，尤不自知，反引以为豪，枉遭耻笑。
余幼时见过锔壶补碗的老匠人。老匠人穿着深蓝色浆洗发白的衣服，破旧的黄色解放鞋，蹬着老式带大杠的二八自行车，后座驮着工具，穿行于乡间土路上，悠悠地吆喝着：“锔壶补瓷碗哟……”声音苍凉，古朴浑厚，在空旷的村落传出很远，很远……
阳光透过车轮洒在黄土上，尘土似金色精灵轻盈飞舞，老匠人经过一间又一间草屋土房，生意寥寥，无人问津。
一抹深蓝背影在黄土地上缓缓淡去。
白兰花南昌街头有卖白兰花者，皆为老妪，头发斑白，着一身粗布衣裳。手里提一小竹篮，篮底垫几块旧布，布上铺了浅浅一层白兰花，兜售于中山路及八一起义纪念馆附近。在马路两侧香樟树下，或站，或蹲，或坐。晴天时分，阳光从樟树枝叶间隙流淌而下，斑驳一地光影。
川流不息的行人路过，老妪扬起满是时间痕迹的面容，轻悠悠地吆喝：“白……兰……花……”一片清幽幽的花香在城市里弥漫开来，后调弥久，沁人心脾。老妪所售白兰花淡白近米色，花骨朵，含苞。每两朵插在U形铅条上为一枚，可佩带于衣领。询价，每枚三元，多年未变。
白兰花香极持久，买来一枚，搁在书架上，或放于包内，香味经久不散。至花瓣干枯萎黄，凝香如故。
山茶艳而无香，白兰花素淡而香极浓郁。噫，人亦如是乎？
留白纷扬大雪中，王子猷居山阴，眠觉，开室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忽忆友人，咏《招隐诗》，孤舟而下，沿剡溪夜航一宿，诣门不入而反。
王定国访苏轼于彭城。一日，与友人棹小舟而游，踏浪飘帆，越江攀山，吹笛饮酒，乘月而归。苏子以事不得往，夜著羽衣，伫立于黄楼上，相视而笑。
大雪三日，西湖静寂。张岱拏一小舟，独往湖心亭看雪。天与云、山、水，上下一白。天地间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小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
小品最美的神韵莫过于留白。
金陵游记第一日午时，乘客车至长江大桥外地铁口下，南京交通便利，各处景点均可地铁直达。转地铁至酒店放行李。赴鸡鸣寺，寺内皆女尼，方知为尼姑庵。
寺与古城墙相连，游罢时已晚，古城墙入口关闭，未登。转从寺后出，方几步，至玄武湖。登船，夕阳斜照，湖光水色天光云影共相徘徊。风吹过，远山翠黛连绵如螺髻，山上古塔一点，与鸡鸣寺佛塔遥相辉映。湖边莲叶田田，粉荷盈盈。
出玄武湖公园，门口有韶龄女子卖莲子与癞葡萄。乐府多以“莲”入曲，朗朗可口的民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隽永雅致的《西洲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又如《采莲曲》“若耶溪傍采莲女，笑摘荷花共人语。”江南水色，扑面而来。癞葡萄极少见，形似苦瓜，稍小，橙红色，味甘而淡。
天色渐黑，坐地铁至夫子庙。灯火璀璨，游人繁多。而秦淮河边人尤多，欲登游船者络绎不绝。排队良久，将至前，票却售罄。遂作罢。复回夫子庙，烂赏叠游，兴尽而归。
次日。先至南京博物院。南京博物院与南京博物馆极易混淆，前者与故宫、台北故宫并称中国三大博物馆；后者为地方性博物馆。
走马观花，匆匆而过。转去明孝陵。遇雷阵雨，雨初小，进园骤大，幸有伞，未淋湿。
石翁仲庄严肃穆，暴雨中沧桑感尤甚。石兽神道通向大明孝陵神功圣德碑，四方城里一庞然赑屃驼石碑耸立天地间，城外层云低垂，风雨晦暝，雨色苍茫，俨然一幅李成《读碑窠石图》。拂之怆然。六朝古都，潮打寂寞石头城，多少白骨青磷纷纷埋于城下。及至明太祖起自侧微，逐鹿中原，席卷天下，称霸寰宇，定都金陵，何其盛也。朱元璋与马后皆为深刻之人，当其烹走狗藏良弓严吏治，何曾料及其孙建文帝朱允炆削藩，而其子藩王朱棣兴靖难之役也。未几，永乐帝朱棣迁都北平，再数百年，金陵明孝陵与北平明十三陵皆成景点。
是夜，乘车至新街口，乃南京市中心。繁华鼎盛，民安物阜，太平盛世。
第三日，游罢总统府，返程。
满足了对金陵的幻想。所缺者，唯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尔。然，今之秦淮，非昔之秦淮，乌衣巷游人穿梭如织，桃叶渡艳绝天下的名妓们不在，明故宫一堆断瓦残骸，莫愁湖无鬼哭，栖霞山王孙散，说书的柳敬亭没了踪影，唱曲的苏昆生传承仍在。只听那琵琶声里评弹艺人一弦弦话旧，吴侬软语，悠悠扬扬，吊起嗓子，隐在台前。他在唱，他轻悠悠地唱着，唱着那旧梦仍旖旎，新月复朦胧，云烟往事，往事云烟，浮生若梦，若梦浮生。
唯有那人呵，熙熙攘攘生生死死古今同在。吾不知千万年后，复有人悼今之金陵否，更不知金陵当何面貌矣。
摘樱桃《摘石榴》是五河县民歌的代表作，饶有趣味。从小就听着这首歌长大，大了时才明白歌词内容是一对青年男女在打情骂俏，颇有少儿不宜的味道。民歌和庙堂之音的区别正在于活泼泼的鲜活气息，泼辣直爽的情感从胸腔倾泻而出，没有矫揉造作地文饰，更易引起共鸣。就像《诗经》最优美的篇章是“风”，而非“雅”“颂”一样，来源于民间生活里的素材，有时远比文人为了迎合特定场合绞尽脑汁虚构的华章美妙。
这首歌早就听的耳熟能详，但至今我都没摘过石榴，小时候倒是摘过樱桃。
小学在村子北面，几条大路在学校附近交叉而过，延伸向远处的村落。一条是石碴铺的石子路，剩下的全是泥路，风一来，车一过，扬起满天的尘土；阴雨天，雪化了，又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我们村里有小学和初中两所学校，所以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孩都来这儿上学，风里雨里，泥里雪里，一个个稚嫩的身影背着书包走在路上。
也没有什么物质，虽说谈不上匮乏，但跟今天的小孩们没得比。那时连装了有线电话的人家都没几户，不像今天的小孩，几岁时就抱着手机在怀里玩儿了。说也奇怪，在小学里印象最深的人不是同学和老师，而是一位同学的爸爸——甲同学常欺负乙同学，有一天乙同学爸爸突然到小学里找甲同学麻烦，一群小儿在旁围观。只见乙同学爸爸膀大腰圆，戴着副大墨镜，黑且壮实，油光锃亮的大奔头被摩丝打理的一丝不苟，腰带上别着一砖头大小的大哥大，逮着小学生甲一番恐吓后骑着摩托车扬长而去。在同学们的吱吱喳喳声中才知道乙同学爸爸是贩卖假钞的，几年前被逮进去了，这不，刚从号子里出来没多久，听闻儿子常被欺负就直奔小学而来。甲同学也是踢到铁板上去了，此后便不敢乱欺负人——他会先打探一番对方爸爸是不是贩假钞的，或蹲过号子的，再决定欺负与否。孩子们更多的是厮混在一起玩耍，整日走街串巷，无所不至。
村子中心地段是长条形的集市，每隔两或三天逢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村民便来此赶集。清晨开始，熙熙攘攘穿梭不息，日头高起来时又络绎散去。到晌午，已是下集收摊时分，只剩零零星星的摊贩在收拾行囊；而为了省钱的人们，可能早已在街上晃悠一阵子了，等到菜蔬价格便宜的此时，这才从容不迫地开始在集市上买菜。摊贩们赶着回家和清货，不挣钱似的做完最后一份生意，或步行、或骑自行车、或赶着驴车，匆匆向家里归去。
初夏的时候集市上有樱桃，极少。家乡那儿种果树的少，村民们习惯于从泥土里讨生活，九几年时还保持着传统农牧耕地的习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代代在土地里生根成长。麦子、玉米、大豆、绿豆、花生、红薯……这些常见的农作物一茬茬地播种收割采获，是泥土哺育了土地上的人。淳朴的观念里，田地是用来种粮食的，而不是种果树的。在这种观念下，适宜大面积种植果树的地方，只有不宜种植粮食的山上。然而家乡的山都是石头山，山上浅浅的一层土，贫瘠，荒凉，顽强的野草在缝隙里茂盛生长，多年前种下的松树林，却始终半死不活营养不良的模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句话放在家乡的山上，因地制宜，改成“百年树木，百年树人”才更妥切。正因如此，仅有村民在自家院子里种几棵果树罢了。农村本就是家族大亲戚多，又是经常走亲串邻的熟人社会，种了果树的人家较少；水果成熟后，经过亲朋邻里的分享，能流到世面上卖的更少；像樱桃这种不易保存的时令水果，在集市上见到的就极少了。或是外地贩来的，或是自己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换钱补贴家里开支，这就是偶尔有樱桃流到市面上的缘故。
不记得哪一年，有个小伙伴在课间带我们去学校附近的一户人家摘樱桃吃。院子里面一株樱桃树郁郁葱葱，枝叶间缀满了橙黄色的小樱桃，爬到树上，摘在手里，水灵灵的，吃下去鲜嫩无比。主人家乐呵呵地在旁看着小孩们嬉戏。摘罢樱桃，随即，一群小孩飞快地往学校跑去。数日后又去时，主人家嚷嚷着开始收钱了，也不上称，摘一把几角钱，可多可少。又是乐呵呵地看着小孩们跑回学校。再后来，有没有跟小伙伴们再去那户人家摘樱桃，那户人家在哪儿，全都不记得了，恍惚间有武陵人复寻桃花源不得之慨。
如今与樱桃同类的车厘子在水果摊和超市里随处可见，而且亦不受限于季节，常年皆可买到。阴雨天满地泥泞的土路变成了一条条整洁的水泥路，贯穿过一座座村落。而历朝历代最困扰农民种地的苛刻杂税，早已由取消转为国家给予种地补贴。时和岁稔，农业和工业地变化日新月异，可击壤而歌。设使陶潜所在之世太平如斯，则何须生武陵世外之想。
一晃二十多年倏忽而过，白云苍狗。
雨夜闲谈窗台上的多肉开花了，养了一年多，从小指大小，吸风饮露，如今已累累然大如拳也。叶片呈紫红色，肥厚，交错盘旋向上，状若红莲。一支细长花茎从中部斜擎而出，至顶端分成三小叉，各开花朵若干。窗外大雨如注，夜已深，站在窗边，忽有“清夜沈沈动春酌,檐前细雨灯花落”之感。谷雨刚过，春将末，一年中最可口的时令蔬菜已不再，“夜雨剪春韭”的滋味多年未曾尝，更遑论头刀韭、野荠菜、嫩春笋、香椿叶。
张季鹰见秋风起生莼鲈之思；徐渭暮年感叹“发白齿摇矣，犹把一寸毛锥，走数千里道，营营一冷坑上；此与老牯踉跄以耕，拽犁不动，而泪渍肩疮者何异”时仍不忘故乡的菱笋；某，年近而立，仍一事无成，与坎井之蛙无异，鄙陋如斯，何敢生口腹之欲？唯思故乡风土尔。家中旧时有小院，院中与门旁种时令蔬菜若干，春有青菜、韭菜、蚕豆，夏有黄瓜、茄子、丝瓜、番茄、冬瓜、毛豆、豆角，秋有白菜辣椒，冬有蒜苗与芫荽。墙脚出花椒树一株，可烹鱼佐味。父亲偶尔种葫芦几棵，秋季藤蔓上坠着累累果实，采摘下来，陈设把玩，饶有意趣。时间再往过去追溯，葫芦可从中剖开，舀水舀面；亦可锯一小口，用来装药装酒，水浒里林冲在风雪中用枪挑着个酒葫芦去打酒，即是如此用途；口子锯大些，便是养鸣虫的蝈蝈葫芦。古代画家或玉匠尤喜葫芦，与蝙蝠的“福”同理，取谐音之意，“福禄”也。种葫芦可搭木架供其攀爬，亦可用绳或竹竿树枝类物体牵引到墙头屋檐，在檐下读聊斋，“豆棚瓜架雨如丝”一个意境。暨王士禛赠蒲松龄“姑妄言之妄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一诗后，《小豆棚》《夜雨秋灯录》之类书名的笔记小说一时蔚为大观，多为闲情闲笔墨闲书。甚慕古人之闲，而我竟因毕业论文、考试、找工作等接踵而来的事情，数月不得闲。
昨日骑车路过艾溪湖湿地公园，清风拂面，植物蓊郁，湖面浩荡，忍不住驻足片刻，从桥上眺望。森林里有房屋数间，连成一片，屋后芭蕉数丛，屋上摆有无数花盆，亦种了多种植物；不觉间春光将尽，满园花亦谢尽，而屋上瓷盆里的花正开的如火如荼。遥遥看去，万绿丛中一抹红，与几株芭蕉绿荫交相辉映，心荡神驰。遥想袁枚建随园，于荒地上开池沼起楼台，花费莫大精力与积蓄，潜心经营，方雕琢出一座精致的私家园林；而今政府建的公园任人出入，是所有人的“私家园林”，普通市民更无须为园林的运营维护而耗神，乐莫大焉。此时正值傍晚，金乌西坠，渔舟唱晚，适宜散步游玩，公园中游人却寥寥无几，闲人何其少也。人生在世，谋权者奔走权贵之门，夤缘钻刺；逐利者利令智昏，欲壑难填；劳力者为着养家生计，奔波劳累。能有闲情来此间亲近自然，何其幸也，余甚慕之。
楼下樟树的枝叶在雨滴与风里沙沙作响，愈发衬出这夜晚的静，多肉在寂无人声的窗边纷纷开且落，此景恍若聊斋里凤阳士人听丽人唱的小曲儿，“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迷离惝恍，景相似，情却不同。小曲儿纯是闲情，因闲而生闺怨，余却是站在十字路口，终日碌碌不得闲。
袁宏道以解官称吴客为幸，李笠翁著《闲情偶寄》乐享人生，蒲松龄藉花妖狐鬼来抒孤愤，人之志向殊异，于此可见一斑。他日稳定下来，不必为生计发愁时，孰可摒除尘虑，侍弄田园菜蔬，读闲书赏闲景生闲情乎？
世事茫茫。
扑满传扑满，泥土或石膏所制。泥土制造者，出于土中，经工匠之手，精心揉搓，捏制成型。转入窑中受高温煅烧，百般苦炼，方化为瓷。其成之也难，而器质尤美，质白细腻，近于玉。凡睹者，莫不称之，誉之，赞之，颂之。石膏所制者，取石膏粉若干，加适量水，搅拌成浆，倒入模具之中，待晾干凝固，揭去模具即可。因制作简易，成型快，故数量繁多，每每见之。
瓷器与石膏固不相同，然其名一也，皆为扑满。外实内空，顶端有一细小狭口，只入不出。性嗜钱，置于室内，辄吞钱不止。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嗜取如故。至腹满身重，矍然跌扑在地，化为齑粉。而所蓄财物，则复归于人手。
凡数千年，扑满形制多样，陶制、瓷制、竹制、石膏制……千变万化，难逃此劫。今之为官者，当引以为戒。
浪子浪子一离故乡许多年，我不归，不归，不归...可是故乡呀，故乡悄然化作一缕雾，和着岁月的忏悔早已把我的头发染成白灰。你可知少年愁谢如枯兰，这一心的滋味。光阴一去步匆匆，它早已向东如流水，我对着这逝水垂垂泪，想起我亲爱的父母亲。风霜啊风霜，它轻轻把时光雕刻进双亲皱纹，我在风尘里漂泊垂叹息。时光啊时光，时光你让人青春也让人衰老，我在风尘里漂泊垂叹息。
“我常游离游离呀，在那梦幻的记忆里，灵声嘿嘿哟回荡，笑声嘿嘿哟回荡。”
找太阳天空挂着一轮金灿灿的太阳，火鸦在里面轻快飞舞，与远方玉兔调笑着，洒下漫天的光与热。蝉儿在枝头拼了命扯喉咙，两只土狗躲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吐出舌头大口大口喘着气，干巴巴的舌头上一点儿水分都没有，全被热风带走了。村子里一个人影儿都不见，空荡荡的街面上，似乎空气都在光线里扭曲。偶尔有一抹人影闪过，极快的消失在屋檐下，躲进阴凉地瓦屋里去了。
风儿吹，鸟儿叫，青草香，花朵芳。伴随着一阵儿童嬉笑声，张三光着屁股，赤裸着脚丫，嘻嘻哈哈的，和做着同样打扮的李四，飞快地出现在通往山顶的小路上。光秃秃的石头山，像一根圆锥突兀地立在原野里，杂乱的野草放肆生长，从石头缝里顽强地探出头脑，蚱蜢们惬意地享受自然的馈赠，听到这阵嬉笑声，不怎么好的记忆涌上心头，突然振翅飞了起来，仓惶地向远处逃去。
张三的小脸蛋通红通红的，黑不溜秋的皮肤上不时有水珠冒出，蒸干后在背上留下白色的盐渍，李四也是这样，俩人浑然不觉，飞快地奔上山头。山顶旁有两个小湖，春季好容易积攒下一汪湖水早已蒸发殆尽，几块石头零乱地躺在湖底，尽情地享受太阳浴，苦了身上的青苔。背阴处有一处泉眼，遮盖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下，经年不干。山顶上散落着大片的青砖，以前这儿有一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没有小和尚听故事，老和尚就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悠然自得。
他们在湖底嬉戏了会儿，踩过大片青砖，奔上山顶，来到泉水边，伸出双手，捧起冰凉的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凛冽的泉水滑进稚嫩的身体，消解了渴意，随即又化为汗水淌了出来。张三和李四满意地揉了揉肚皮，洗了把脸，又跑去山顶玩儿了。
远方茂密的树林连成一片，把村庄掩盖在怀抱里，若隐若现。田野里淡绿，浅绿，嫩绿，黄绿，浓绿，墨绿，层次不齐的绿色点缀土黄色大地。风吹过，摇曳起来，波涛起伏，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涌动起绿色海洋。
咦！张三突然发现绿色海面上漂浮着一座金色小岛，金灿灿的耀眼，明晃晃的刺目，和天上的太阳交相辉映，好似土地里长出无数颗小太阳。张三招呼过来正在捉蚱蜢的李四，指了指南方那座岛屿，李四丢开蚱蜢，张三扔掉狗尾巴草，两个小伙伴飞也似地奔下山去，洒下一连串童稚笑声，又惊的蚱蜢们逃跑不迭，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唯恐被这对小魔王踩到。
奔下高山，穿越田野，趟过小溪，来到原野的土路上。他们放肆地奔跑，尘土飞扬在漫天阳光下，混杂泥土的气息，披覆在纯朴脚掌上，粗犷的身躯黝黑，夸父追日般，像两只矫健的黑豹，乘着风，野性地飞翔，飞向天堂，飞向山河水，飞向那片金色的太阳。忘我的快乐与悲伤，落在古老的土地里，埋藏下童年，生长出一片野性的森林，扎根胸膛。
他们一步步地接近金色岛屿，小心翼翼地，带着期盼与希望，一步步地接近金色岛屿。
镜头一格格掠过。
艳阳天。
麦子随风摇，高粱挺直了腰，大豆灿烂咧嘴笑，夏蝉知了知了地叫，蝴蝶自在飘，花生羡慕它们的高，甘薯躺在田垄上……
金色岛屿突然出现在画面，刺目的光芒倒映在黑色瞳孔，张三震撼在大片大片的向日葵中，浑身颤动着，静默着，灿烂地扬起笑脸，慢慢地走进阳光，迷失在这片太阳。
黄土谣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在神奇的大自然造物主揉捏下，仿佛面团儿不断变幻形状。在田里锄地的张三直起身子，走到田头，拿起大塑料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下几口水。冰凉沁人的井水经过太阳几个小时暴晒后已经温热，顺着口腔欢快的流下咽喉淌进胃里，肚子发出了空荡荡的鼓鸣声。张三举起手，遮在前额上，眺望到远方村子里冒出来的袅袅青烟。他捡起锄头，拎着塑料杯，戴上草帽，到地头田野里牵起了正在啃草的一头的老牛，慢悠悠地走向家去。
田野里空气清新，大吸了一口气，张三嗅着大豆玉米小麦和野草混杂的乡野气息，盘算着一些事情，不由的心情好了起来：下个月麦子就能收割了，八亩地的粮食能卖六千多块钱，够今年二儿子的大学学费和小女儿中学学费了。想起老二过年回家带来的那些奖状，张三眼睛不禁笑得眯到了一块儿。老大调皮不好好读书去打工，还是老二争光，家里祖宗保佑终于出个大学生了，以后分配到机关吃公家的铁饭碗，俺就是公家人的爹了。
“老张，乐什么呢？”，回到村子里不时有街坊邻里和他打招呼。
“嘿，俺回家吃饭，高兴！”
张三笑呵呵地走到了家门口，推开两扇木板大门，穿过倒座，把牛牵进院子里的牛棚系好，锄头放在院子一角，在厨房外的搪瓷盆里洗干净满手尘土，和厨房里的老伴儿打了个招呼，走到后面的堂屋里，把杯子搁在八仙桌上。
桌子上放着一碟雪里红咸菜，一碟拍黄瓜，一碟卤猪耳朵。咸菜是去年冬天腌的，一直吃到现在。雪里红可是个好东西呀，早上就几口，吃两个馒头，喝一碗稀饭，就解决早饭啦。逢年过节的时候，牛肉炒雪里红可好吃了，老大最爱吃这道菜。黄瓜是院子里那块土地上结的，前年小闺女去县城读书了，就把她栽的那些花花草草拔了，种上时令蔬菜，够我们两口子吃的了，吃不完的就拿到集市上卖掉补贴家里开支。摘下最嫩的几根，拍碎了，浇上香醋，撒上拍碎的蒜瓣，滴几滴香油，一碟菜就这样做好啦。卤猪耳朵是村东头老刘卤菜摊的拿手好菜，用蒜泥，卤汁，花椒，辣椒酱做浇头，美味可口，村子里的人招待亲戚客人都会买它。
干了一下午活的张三看着这几样凉菜食欲大增，就开了瓶啤酒先吃啦。不一会儿，草锅里烧的菜也做好了，老伴儿端了一盆豆角烧肉，拿着几个馒头，又盛了两碗稀饭，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了。
“孩子他妈，今天刮什么妖风了，平常就两个菜，今天怎么弄了四个？这是干嘛呢。”
“呸，你个老头子，大热天的俺在厨房里辛辛苦苦地做饭，你吃就是，哪来那么多废话？也不怕嚼了舌头。今天逢集，上午咱们摆摊卖的钱你猜是多少？哈哈，下午俺数了，一共卖了五百多块钱，挣了一百多块呢。老娘我看你下地干活，给你补补身子你还刮妖风？俺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张三明智地闭上嘴，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要和老伴儿争辩，埋头喝酒吃菜。老伴儿继续唠叨着，细数着她为家庭付出的一切，陷入了往事回忆里。
吃完了饭，张三用麦麸和饲料熬好猪食，倒到四合院前面猪圈食槽里，往牛棚里抱进几捆干草。然后烧了两瓶热水，在院子里洗个澡。坐在床上和老伴儿说了会儿家长里短，看完了两集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闭上眼睛，睡着了。
夜里，张三做了一个梦，梦见老大后来做生意发财了，老二在政府里当上了村长，小闺女长大了出脱得很漂亮嫁给了一个好人家。张三在梦中笑了出来。
夏夜，月光如水，涌上林梢洒下银色光辉。月色化成迷蒙的雾，淌过这个宁静的村庄，把它揽在怀里。天上繁星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凝视这片古老的土地。
风筝最美人间四月天，春色如许，春意盎然。开遍了姹紫嫣红，开满了满园牡丹。群山浓绿，山茶娇憨，碧波荡漾，荼蘼醉软，良辰美景，似水流年。想起儿时仲春时分，父亲带着我在操场上放风筝。春寒料峭，南风湿润，摇摇摆摆歪歪斜斜中，风筝挣扎地升上空中，我喜悦地欢呼雀跃。父亲看到我的模样，眉眼里也满是笑意。后来我学会了放风筝，就常常和小朋友们一起去玩儿了。记忆里父亲陪我在一起玩的时光，也渐渐地少了起来。那只风筝，我已记不清是在搬家中遗失了，还是断了线被风吹走了。
几年前家乡的院子里有两株白玉兰，每到初春，枝头上便簇满了大片大片洁白硕大的花朵，映衬在湛蓝色天空下，像是蓝宝石上点缀了几粒白玉石。风一吹，芬芳开满园。开到老时，微风拂过，花瓣一片片地下起雨来。
父亲打电话过来说，那株白玉兰送给了别人，已经移走了。父亲对植物没有什么感觉，持无所谓态度。家里的玉兰树到了夏天会有毛毛虫，上面的毛掉落到人的皮肤上会很疼。几年前父亲就想把它们送出去了。我和母亲反对，觉得留在院子里添点儿绿色也好。就打消了念头。后来，树长得越来越茂盛了，我常年在外很少回家。还是送给了别人。
记忆里鲜活的东西，到了后来，却都衰旧不堪的模糊起来。那只纸鸢，如果能保存到现在，也许只剩一堆破絮残布，两三根朽败的竹条了。少时他们年轻的音容面貌宛在眼前，如今，却是一点点真实地老去。而我，他们手中的风筝，横冲直撞颠簸不平，摇摆在大风里，慢慢的飞向蓝天，飞向远方。终有一天，我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梅花开满了南山。
我看见一朵一朵的云朵从淡蓝色天空飘过，阳光透过尘埃懒懒地穿过清澈的玻璃，鸟儿舒展翅膀在明亮的天空滑翔，透明的空气夹着水汽上升化成云，云儿变成水，水散成大雾。时间在斑驳的地板上缓缓淌过。
最终我们都将归于死亡。化为黄土，长眠于地，血乳交融，不分彼此。
小馆子相较富丽堂皇的大酒店，我更喜欢路边的小馆子。
或工作繁忙之余，忙里偷闲，暂逃冗务。独身在外地工作久了，思乡的滋味愈发浓厚，于是打听得到一家阿妈阿婆做菜风格的小馆子，只身前去。家常菜的味道，视装盘的碟子大小，量力而行，一至两道菜皆可。在食客们嘈杂喧嚷的背景声里，一人独坐窗边，对着窗外的大千世界，思绪悠悠地回到故土。
或二三好友，几碟小菜，素瓷净盏，娓娓而谈。酒至五分醉，恰好，微醺了，好友多日未见，一朝逢着，工作生活里的趣事、乐事、心事、苦事，事事和盘托出，融在红润的脸色里，“江湖夜雨十年灯”。再见面，恍然间已是多年以后了，他们的儿女早已成行，自己亦是为人夫、为人父、为人妻、为人母。细细看去，各自的发已添白，鬓早添霜，还有几个微秃的。相视一笑，鱼尾纹在眼角却是染不去、遮不住。恰同学少年早已“多不贱”了，而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只剩笑谈中的追忆与回味。
或与家人一起，因事来不及做饭时，正好出外尝试下新的口味。便随意闲行，沿着家门口的小馆子，一家家吃过去。年复一年，悄然间，周围的馆子都吃遍了，别急着向远处迈开脚步寻觅，家门口就有新开的一家餐馆——数年来，这爿门店，经历了装潢门窗店、小卖部店、水果店、鞋店、开锁配钥匙店的变迁，刚送走了一位服装店老板，又迎来餐饮店老板。新餐馆，刚开业没几天，正好有酬宾活动，既经济又实惠，正宜亲人家宴。便在此吃吧，省得多走路了。咳，老头子老太太腿脚渐渐不好使了，岁月不饶人，老啦。
大酒店里装潢好、环境好、服务好、价格高，适宜公务商业宴请与礼宴，要顾着天南海北的口味，所以在菜肴烹制上中规中矩，“形”“色”尤见功力，盛菜器具亦是精美，在观赏上更具价值。若说味道，当以小馆子为佳，尤其是夫妻档一类的小餐馆，多有几道拿手好菜，一入口，惊艳四方。
拼死吃河豚者，不绝如缕。庄子之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味道之道，在小餐馆，在大酒店，在路边摊，在家中厨房。
官人甲某今有官人甲某，出于乡野。初入仕途，位于基层，脚踏实地，勖勉奋进。艰难困苦，靡不经矣；上进之心，未尝怠矣。百般磨炼，终成干吏。能力既强，则受提拔矣。勤于事且恤民心，深得组织信任，期年一小提，数年一大擢，芝麻开花，节节高矣。至知天命之年，已位高权重，子侄兄弟亦渐长矣。甲某居体制多年，深谙规则，其兄弟子侄或入仕、或从商，皆得其助。入仕者，甲某提点为官之道，点拨升迁之术；从商者，甲某为其护佑荫庇矣。
树愈高，树荫愈广，根系愈庞，盘根错节，根深蒂固。遥遥望之，俨然大树也。甲某欣然自得，渐忘其少时下田锄地、播种收割、采获贮藏之劳矣，渐忘公仆之内涵矣，渐忘组织对其培养提拔所寄予之厚望矣，唯思日益高其位、厚其财、荫庇兄弟子侄矣。
未几，甲某问题暴露，入于囹圄之中。组织顺藤摸瓜，掘其根系，伐其枝干，除其覆荫。李斯受刑时叹黄犬之无缘，甲某身陷囹圄之时，亦有此叹乎？
一介布衣，凭个人之力，从基层迁至大吏，能力不可谓不深矣。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有私情，况人乃万物之灵，帮扶照应亲友，亦是情理之中，人情之必然也。然甲某提携亲人不遗余力，其智足以扶持亲友升迁牟利，而己竟沦为阶下囚，何也？盖人算不如天算，私欲蒙眼，利令智昏也。凡事皆有度，超出一步即为逾矩，过犹不及。
有奶便是娘“人中吕布，马中赤兔”是一句赞扬的话，卓尔不群者方可享此称誉。吕布在世人心目中的形象既是盖世勇将，又是“有奶便是娘”的小人。平心而论，这种指称多少有失偏颇，乱世之中群雄揭竿而起，征战杀伐，杀人盈野，皆为不义，谁也不比谁高尚到哪里去，墨子的“非攻”才是真正的“仁义”。吕布获此骂名，多少与通行于世的《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尊刘贬曹”的倾向有关:曹操治乱世用重典，用人的方针是“唯才是举”，不顾品德。虏获吕布之后，颇为心动，欲重用之，正在犹疑之中，是刘备在旁说吕布坏话（刘与吕有过节），曹操这才担心养虎为患，令人将其缢死后枭首。刘备在罗贯中笔下是仁义之君，他对吕布下的结论进入无数读者心中，如铁板钉钉，坐实了“三姓家奴”吕布有奶便是娘的无良品德。其实“大耳贼”刘备的所作所为，与“三姓家奴”吕布的行为，半斤八两，伯仲之间，恰平分秋色。两者形象在后人心目中的巨大差异，与罗贯中的关系不可谓不深，文人可畏也。文人尚且如此，则刀笔吏可畏之处可想而知，衙门中好修行，诚然。
朝代更迭之际的乱世向来如此，丘八们今天跟着张大帅打李大帅，明天随着王将军打赵将军，后天投靠胡大土匪也立起旗号称司令，在大帅将军司令下面混饭吃的喽啰们，促织不吃癞蛤蟆肉——都是一锹土上人。世道如此，胡咧咧地瞎混呗，趁口饭吃最要紧。赶明儿天下一统，世道太平了，这才是正儿八经地寻正路走正道的好光景。
太平时候是分辨一个人“有奶便是娘”与否的最佳时机，此时不得不说一个职业——律师。律师在从业之初就面临着职业道德与社会道德冲突的这种悖论困境，当然，既然选择了这职业，自然是职业道德放在第一位，在逻辑体系中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这是律师最高尚的职责——有奶便是娘这种贬义词是绝不能放在律师身上的。
那么何为“有奶便是娘”？答案很简单——明星给不良商品做代言，这是最常见也最典型的“有奶便是娘”行为。
明星是公众人物，为商品做代言站台背书，是以自己的名声和
